不妨叫机器人作画

彭德

    李世石等韩国高手，用凌厉的乱战作风终结了日本棋手称霸大半个世纪的典雅棋道；阿尔法狗则用理性的算路战胜了李世石，无可置疑地击败了人类的棋艺。柯洁表示能战胜它的豪言壮语，也将成为不自量力的大话。这台机器人以高于几何级数的速度自我更新，而人的自我更新连算术级数都达不到，哪怕你十二分地勤奋。一开始谈笑风生的聂卫平在李世石连输之后，再也笑不起来了。

    认命吧，人类从肉体到精神都太弱小。人类理性用几万年甚至几百万年演化的水平，现代机器人只用了几十年就甩开了人类。如果冷光发明，如果机器人的躯体和程序用质子编排并且耐温、耐寒、耐酸、耐碱、耐打击时，它们就能无休止地在各种严酷的环境中超速工作。一旦机器人能自主制造更先进的机器人时，人类终将会被机器人豢养起来自娱自乐，如同人类豢养的宠物狗。人类对自身前景的恐惧，对人类伦理的担忧，都将变成狭隘的杞人忧天。

    绘画艺术作为个体行为，通常不受他人干预，一直扮演着文化的先导。绘画能独善其身地继续红火吗？不可能。首先是绘画技法很快会到达从膨胀到衰减的临界点，因为宇宙是由基本粒子筑构的有限元素组成的，不能无限地展开。当技法到了临界点，绘画风格的各种可能便日趋狭窄。同样，人的观念也会因为人类有限而又封闭的头颅而到达它的临界点，人类会变得越来越平庸和无趣。3D打印技术从构想到出现，其周期之短，对于宇宙年龄而言，连一瞬都谈不上，可是它却使得人类探索了千百年的制作技法变得不值一谈。随着这项技术日趋完善，绘画会变成最没有前景的手工技艺。抽象艺术、具象绘画、变形绘画、矛盾空间绘画，机器人都会迅速把它们推向尽头。机器人会采用跳跃的思维和反向的思维，采用另辟蹊径、天马行空的思维，排除一切模仿前人的伎俩，在画史的丛林中寻找并终结新的可能。

    当然，人类也不必因此悲观绝望。宽泛地看，机器人可视为人的进化成果。从猿到人是一次飞跃，从肉身人到机器人将是又一次飞跃。肉身人的感知范围太窄，不要说同机器人比，连其他动物都不如。人的视觉不如鹰，听觉不如兔，嗅觉不如狗，耐寒不如熊。人的体温在42度和20度之外，会迅速死亡。这一切，机器人都能大幅度超越人类。机器人还能感受红外线、紫外线和各种宇宙射线，能听到超声波和次声波。只要解决速度问题，机器人进入黑洞也是可能的事。机器人是人类之子，应当成全它们，为它们的杰出表现鼓掌，欣赏它们画画、写字、弹琴或下棋，还可以放心地让它们经商而不搞假，干脏活和累活而不发牢骚，有何不妥？

    （作者为西安美术学院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