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想居所

    从心理需要来说我想建一间很大的藏书屋，书籍不少，不管古籍版还是现代书，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朋友送的，但都是我所爱读的；里面有静几明窗，我轻轻进入，安静地走开，推开桌前帘布，可闻山风，尤其是春雨抽条的绿春，或风摇枯木的秋晚，遥望天空，看无尽的云容岩影。旁边即有卧房，床榻上有收拾得好的干净软褥子，身在里面如同裹挟在半空的棉花里，倦了一头扎进去可满足昏天黑地的像死去了一样的睡眠。

    当然我需要一个不算大的画室，画室有画案，案旁有老桌，桌上老有一两枝鲜花，插在小瓶里永远不谢，室内悬一两字画，字必远尘，画须空灵；画室门口有我手种的芭蕉、葫芦和藤萝。在此一来可以验证自己暂离北京后可享受所有的闲情逸致，二来可以慰藉倦游的心情，了却少年身上捎带至今的市井情怀。

    还有一间不大的茶室是用在饭后与家人小聚的地方，也与远道友人一起，不管茶叶叫茶叶，而称其为“雀舌”或“麦颗”；也可以一人体会那种“幽”，或有二三人的所谓“胜”，茶室有简单的陈设，茶座上有苦丁及各种绿茶，也有莲心、松子、杏仁什么的。

    院子必须很大，入内有几排类似石榴的小果木树，目之所及，那些绿澹然而光润，除了一块见方的土地，上面种满辣椒，给足自己的同时还可分送朋友，其他的地方就都种着花草——其实没有一样是名贵的，这样就交给老婆去打理好了。

    照这样的一个计划来建筑房子，大约总要有一笔钱来支付地皮，另外一笔钱来充建设费及各种杂项，否则总有点画饼充饥的味道。去年年底，在考虑周全之后，将这私愿对每一位朋友说了一遍，其实土地至今还未见影。现在只想筹出一大笔现款来建造那一所不算奢华的住宅，它不管是在南方的家乡还是家乡的南方，胡思乱想的结果，使得我现在也可以设计许多的园子，堆放在我的画案，暂时给我自己的理想一顿醉饱，如荒者的画大饼，旱天的画云霓。

    至于园子，照李笠翁的说法，土木之事，最忌奢靡。但照中国人的理想造园，林语堂说的那样倒真好：门内有径，径欲曲；径转有屏，屏欲小；屏进有阶，阶欲平；阶畔有花，花欲鲜；花外有墙，墙欲低；墙内有松，松欲古；松底有石，石欲怪；石面有亭，亭欲朴；亭后有竹，竹欲疏；竹尽有室，室欲幽；室旁有路，路欲分；路合有桥，桥欲危；桥边有树，树欲高；树荫有草，草欲青；草上有渠，渠欲细；渠引有泉，泉欲瀑；泉去有山，山欲深；山下有屋，屋欲方；屋角有圃，圃欲宽；圃中有鹤，鹤欲舞；鹤报有客，客欲俗；客至有酒，酒欲不却；酒行有醉，醉欲不归。

    但对我来讲岂不是吃饱了撑的？

    （作者为画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