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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孟頫“平生笃好古”

作者:wycd156625245|发表时间:2017-02-04|阅读(4295)|评论(0)| 推荐(0)



       近日,笔者偶得一只清雍正粉彩博古纹瓷罐盖(见图),博古彩画配有书法“平生笃好古,对此兴弥新。”这是赵孟頫的句子,笔者据此进一步考证了这位宋元书法家的生平故事。

 

       赵孟頫(12541322),字子昂,号松雪道人,是宋太祖第十一世孙。他11岁丧父,生母对他抱有振兴门户的期望。南宋覆亡,26岁的赵孟頫丢了真州司户参军的官职,没有了俸禄,闲居家乡湖州,读书,写字,作画。他母亲对闲居的儿子说:“圣朝必收江南才能之士而用之,汝非多读书,何以异于常人?”从那之后,赵孟頫坚信“学而优则仕”,他刻苦读书,似乎都是为迎接元朝官员搜访贤士作入选的准备,他并不想自甘隐居陋巷,做一介遗民。

 

       33岁时,赵孟頫独自北上大都,晋见了元帝。结果是,大获赏识,一再升迁,熬了几朝,官从一品,推恩三代,备受最高统治者的眷接优渥。元仁宗真心欣赏他,曾经对身边的大臣说,人所不及赵孟頫者,“帝王苗裔,一也;相貌帅气,二也;博学多闻,三也;操行纯正,四也;文词高古,五也;书画绝伦,六也;旁通佛旨,造诣玄微,七也。”条件、才能如此全面的文人,在元朝恐怕只有这一位,拿他做“文治”的花瓶,是天造地设的绝品,让他做学界文宗,艺坛盟主,朝廷大可放心,也足以使汉族士大夫敛气。

 

       读书人“做官称尊”的成本是苦学,在改朝换代之际,赵孟頫因为以宋朝皇帝宗室的身份进入元代的官场,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,那就是中国古代士大夫最难容忍的“失节”。士大夫的失节,宛若良家女子的失身,触犯纲常伦理的大忌。当时常可听到这样的哀音:“误落尘网中,四度京华春。泽雉叹畜樊,白鸥谁能驯?”、“昔为水上鸥,今为樊中鸟。哀鸣谁复顾,毛羽日摧槁。”诗句中隐含悔意和内疚,仿佛是心头挥不去的阴霾,怕人揭的疮疤。

 

       因为他人缘好,地位高,失节的问题,生前很少有人提及。身后却不然,常有人清算这笔旧账,由此贬低他的艺术,甚至他的那笔优美得体的书法,也因为他的失节而“媚而无骨”了。明朝的项穆说:“孟頫之书,温润闲雅,似接右军正脉之传。妍媚纤柔,殊乏大节不夺之气,所以天水之裔,甘心仇敌之禄也。”清初坚守遗民身份的傅山干脆坦率地说:“予极不喜赵子昂,薄其人遂恶其书。”他还从赵字的“熟媚绰约”中看出了“贱态”。

 

       其实,书法艺术的优劣,自有独立的客观标准,所以赵字没有被伦理批评的唾沫淹没。傅山也不能不承认赵字还有其艺术的价值:“润秀圆转,尚属正脉,盖自《兰亭》内稍变而至此。”

 

       赵孟頫的不朽,是因为他把自己书法的根,深深地扎到古人那里。他临古的体验是:“临帖之法,欲肆不得肆,欲谨不得谨”,如果作取舍,他主张“与其肆也宁谨”。他心甘情愿地用古法作模具锻造自己的笔体。所以他的学古法,是踏踏实实地照章行事,清清白白地奉法守律,对古帖,绝无僭越不敬的举动。这样写字,很有风险,等到逼似二王,自己又在哪里?羊欣学小王而获“重台”之讥,赵孟頫不会不知道。但他求的是“法”,为了“法”,他不“我执”。

 

      他写真、行、今草书,全用二王法,还兼工篆、隶、章草这类旧体,也能写得法度严谨。现在坊间印行的《六体千字文》,托名赵孟頫,尽管可疑,却其来有自,因为赵孟頫曾经用六体写过《千字文》六卷呈交元仁宗收藏。

 

       赵孟頫兼工六体,是古今一绝,在书法史上,移用陈子昂的喟叹来形容,是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”。他对“二王”的古法熟得不能再熟,下笔写字,小字大字,行书草书楷书,字字新妍。赵字的基本风格,是流妍秀润,沉着稳便,深通艺道的书家,初通文墨的学子,都喜爱,都称美。元朝时学赵字的书家很多,都是赵字的受益者,赵孟頫的妻子管道昇、儿子赵雍,写的都是地道的赵字。赵字几乎成了元朝书家学“二王”、“晋帖”的替代品。在明朝,书坛名流都推重赵孟頫,俞和临摹赵字,几欲乱真;“吴中三子”祝允明、文征明、王宠,负中兴名家的盛誉,他们上窥晋唐,都是以赵字为门径,而明朝的帖学,“大抵也不能出赵吴兴范围”。

 

       乾隆皇帝风流儒雅,汉文化程度极高,这位“十全老人”,书法推崇王羲之,实际所写,却是一笔结字稳秀的赵字。因了帝王的示范提倡,赵字贵为时尚书,但是乾隆的笔力缺乏赵氏的俊劲,笔画松软如面条,把赵字的雅气写成了恬俗,只剩结字工稳的皮相。

 

       乾隆还不懂得,赵孟頫用古法写新妍字,是蹈袭王羲之的旧辙,而非他自己的发明。

 

       所谓“书法以用笔为上,而结字亦须用工。盖结字因时相传,用笔千古不易”。赵孟頫是善于用脑筋思考的聪明人,看破了“右军字势,古法一变,其雄秀之气,出于天然”。后人喜欢写赵字,除了美感的吸引,好像还觉得写赵字上手快,好学。比如傅山,他说早年“学晋唐人楷法,皆不能肖。及获赵松雪墨迹,爰其圆转流丽,稍临之,遂能乱真。已而自愧于心,如学正人君子,苦难近其觚棱,降而与狎邪匪人游,日亲之自不觉耳。更取颜鲁公师之,又感三十年来为松雪所误,俗气尚未尽除,然医之者,推鲁公《仙坛记》而已”。不纠缠傅山的人品之论,“稍临之,遂能乱真”是傅山瞧不起赵字的重要原因,他未深入赵字的堂奥,所以看浅了赵字。类似的看法,董其昌也曾有过,最终的结论却大不一样:“余年十八学晋人书,便已目无赵吴兴。今老矣,始知吴兴之不可及。”

 

       由此确认“平生笃好古,对此兴弥新”之诗意,反映了赵孟頫以古为新的审美趣向,这是后人“不以节气论才学”的佐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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