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南印坛的先导朱光夜

　　素有“南国明珠”之称的广州，是一座山川灵秀、风物独特的历史文化名城。至明代，人文蔚起，风雅鼎盛，堪“与吴越争胜”。晚明江南，文人篆刻如火如荼，时风所被，远在四千里之外的南粤首府地区，竟也出现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印人队伍。虽然他们的总体创作实力尚无法与苏皖印人相抗衡，但不乏可圈可点的人物，其中朱光夜就是一位杰出的岭南印人。 

　　朱光夜，字未央，五羊（今广东广州）人。性格粗放能豪饮。弱冠时即究心于六书，工书法，尤精篆刻。朱光夜与岭南著名文士张萱、何吾驺、伍瑞隆、陈子壮、郭羲年、黎邦瑊等交善。他的刻印受到顾从德《集古印谱》的影响，自称：“每阅顾家印谱，虽无其点画与古不同，然删繁增少，直者曲之，曲者直之，补偏接次，体方形奇，深见古人巧思。”可谓眼光独到。伍瑞隆欣赏其印，称：“一枝铁笔，更可上篆风云，下雕河岳。天地不足剡，鬼神不足镂，周秦汉诸刻不足师。自是下笔心中有古人，目中无古人。”东莞邓云霄为万历朝进士，也深谙印学之道，称赞其为：“彩笔流丽，自是我辈行人。”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，朱光夜印名鹊起，岭南人士纷纷“四方购求”，以致“户履常满”。笔者于三十年前得读其存世孤本《朱未央印略》二卷，存印达一百九十方，内多堂馆楼亭印和姓名字号。作风介于汉印与何震之间，气格宽博，用刀尤具何氏之生辣和犀利。其中还有数方印别出心裁，制成竹节、梧桐叶、柳叶和桃叶状，在空间镌以文字，颇有结合民间艺术入印的趋向。至于一印之内刻六十四字者，在明季印谱中更属罕见。 

　　天启六年（1626）秋，朱光夜游宝安（今属深圳），拜谒年近古稀的张萱，恭请他为《印略》作序。张萱披玩展读，追怀往事，称：“余少亦究心此艺，独喜姑苏文待诏（文徵明）父子。尝得待诏自镌‘徵仲’二字，及其子自镌‘寿承’二字，玩弄久之，为友人文孝廉从龙（文伯仁孙）索去，曰：此停云馆中宗器也。”伍瑞隆在《印略》序中也回忆道：“余十年前酷嗜此道，严寒指裂不废，名亦因之噪，而今倦矣。见未央诸刻，真肉痒不能自禁。而觉有未央自可不必有我，亦且自慰劳，不复贪有印匠名。”可知张萱与伍瑞隆在年轻时代均有收藏印章和参与创作的亲身经历。 

　　岭南地区僻处南天一隅，亚热带炎热潮湿的气候，使印谱等纸质类文物不易保存，加上兵燹战祸，目前有印迹传世的明代粤籍印人仅朱光夜、袁登道、黄仲亨、张穆、邓逢京等数人而已，给人以没落的错觉。然而事实是晚明岭南士大夫癖嗜印章的劲头不在江南人士之下，许多文人曾宦游江南，不免为当地印风感染。像顺德诗人欧大任在南京时为工部虞衡郎中，与何震相契。张萱曾在南京、苏州任职，结识了好印的汪道昆、王世贞。综观明代印史，江南开文人篆刻风气在先，南粤则有接步呼应、另张一天之势。张萱说：“日来岭南诸人士，亦皆以印章相竞。”便是很好的例证。伍瑞隆也为我们留下了一份宝贵的晚明岭南《印人录》，称：“独印章一道，近始有马元伯、郭安世、邱颖叔、李子木、黎孺旬、何伯友、方约斯辈。往则方伯情、黎君献之数子，于印章各树一帜。”遗憾的是只闻其名，不见其印。而朱光夜作为岭南汇辑印谱第一人，补印史之未备，尤当珍视。 

　　奇怪的是，在晚明热闹了一阵的岭南印坛，入清即归于寂静。这断层直至乾隆时才又轰轰烈烈地呈现出一派崭新气局，这当然是容后介绍了。